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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戏魂 (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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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开节目单匆匆扫了一眼,从头到尾排了十几出经典京剧的选段,有剧目名,有戏的简介,有演员的介绍。但里面没有胡安北的名字,我不禁有些失望,看来并不是所有不懈的努力都有回报,天数、命数、运数,也许从古至今就没有人完全参透过。不过,唯一让我有些欣慰的是,在导演栏里看到了胡安北的名字,还是整台戏的艺术总监。

    这时,礼堂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演出即将开始。坐在我旁边的彭玉书低声说道:“老常,演出完了,我们还是约胡安北聊聊吧,我觉得他这一两年变化很大,不光是嗓音上的,包括精神状态,包括生活习惯。我听说半年前他还离了婚。”

    “离婚?不会吧?他们可是患难夫妻,怎么会离婚了?”彭玉书的话让我非常惊讶。

    “谁知道呢?以前我们也算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现在,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是听他们京剧团的人说的,反正传得很邪乎,说是胡安北精神有问题,经常有家暴什么的。还有人说,胡安北借着编新戏采风,跑去江西龙虎山上的道观,准备修仙去,那他媳妇还能跟他过?”

    演出开始了,在幕布拉开的一刹那,我一下明白了这台节目为什么编排了一年之久。舞台从舞美、灯光、道具,再到演员的服装、扮相,都是美轮美奂,一扫我对传统京剧的看法。音乐更是别出心裁,除了京剧常用的传统乐器,还有一个小型的交响乐团在下面伴奏,音响配器的效果很是震撼。可惜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演出上,一会儿惦记着看了一半的《戏魂》,一会儿又想着胡安北周围这一年来巨大的变故,索性借着第一幕演出谢幕换布景的功夫,拿起身边的杂志,离开了座位。

    在礼堂的通道里,有一排座椅,是为演出开始前早到的观众准备的,此刻空无一人。在座椅上坐下,里面的锣鼓梆子声再次响起。这一出似乎是团里的招牌节目《四郎探母》,在这样一个奇妙的场景里看书,也许更能融入书中的情景吧?我重新翻开杂志,找到刚才中断的那一页继续读了起来。

    我承认,如果不是中间被彭玉书打断,我会始终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中,而忽视掉很多东西。再次去读时,我发现,故事后半部分的叙事方式与前面完全不同。前半部分,有起伏有跌宕,有入木三分的内心情感,也有颇多无奈的命运描绘。在后面,完全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没有喜怒,没有好恶,只是一种平淡得近乎冷漠的描述。我实在无法想象这前后都是一个人所写。

    乾隆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他告诉小玉兰,这个孩子将来生下,不能进入皇族的谱系,否则会因为小玉兰的出身,而在宫中饱受歧视,而自己也会因道统礼法的约束,很难对他有特殊的关照。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那这个孩子不但没有任何依傍,还很有可能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与其这样,不如孩子一生下来,就托付给皇族之中信得过的大臣,大臣反而会尽心竭力抚养孩子成人。这样自己可以以君臣之谊,不断重用提拔这孩子。既然这孩子没有成大统的天命,就让他成为一代名臣,也不枉他今世走这一遭。如果,生下的是个女孩,自己也一定为她选个好人家嫁了,保她一世的荣华富贵。

    只是,这安排要苦了小玉兰,永远不能母子相认,而且孩子一旦降生,她就要被秘密送出宫,回到广泰班,从此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一但孩子懂事了,自己会带上孩子去江南看她。

    对乾隆的计划,小玉兰最初无法接受,她不能在孩子降生之时就与他永别,可自己的力量无比渺小,更想不出别的办法。她停下了所有的创作和排练,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不吃。思前想后了几天,她慢慢觉得乾隆的办法也许是唯一可行的。她可以去求乾隆放她们母子一起去江南隐居,但又觉得这孩子如果回了戏班,又会成为一个别人看不起的戏子,也许能苦练成材,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变成张申林的结果?对孩子来说,放在乾隆的身边,远比跟着自己有前途的多。

    小玉兰接受了乾隆的安排,但乾隆要操心的事远不止一个计划这么简单。小玉兰要在景山怀胎十月,这难免会被人看出端倪,当然也可以现在就秘密送到托付的大臣家里去,但自己平时要去探望,就会非常的麻烦。

    乾隆撤换掉了小院里原来的宫女,又调了些信的过人服侍小玉兰。同时开始了重修景山建筑的工程。乾隆以寿皇殿年久失修,本身供奉的又是顺治、康熙、雍正的画像,殊为重要为名,这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朝议时,内务府营造司的主事却提出,寿皇殿沿用的是明代景山遗留下来的建筑,崇祯又吊死在离此不远的大槐树上,无论从皇家风水的角度,还是本朝礼制的考虑,都应该废弃原有建筑,重新踏勘风水,另修宫殿。

    乾隆看过奏章,觉得工程量大些,又可以与小玉兰居住的小院距离更远些,自然方便掩藏其中的秘密,便顺水推舟的确定下来。但乾隆甚至是那个营造司主事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工程,将原本偏向景山东侧的建筑群移到了中轴线上,而当年姚广孝设计的这种不均衡,是有他的深意的。

    营造司主事因为上这个奏折,私下里收到一笔可观的贿银,而他也只是以为,增加工程量,增加建设的开支,营造司下的匠户多了收入,下面承接工程的商人自然要给他这个主事一些孝敬,他根本不知道这笔巨额的贿银到底从何而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他知道这样的改造会破了满清的风水,又会不收下到手的银子吗?

    重建开始之后,乾隆就对整个工程给予了高度的关注,三五日便到现场视察,弄得营造司紧张不已,还好,每次圣驾来待不过半个时辰就转回了。乾隆以仁孝治国,对敬奉先祖圣像的地方重视些,合情合理。只有乾隆身边的小太监们知道,每次圣驾都不是直接回宫的,而是转去了小玉兰居住的小院。但这件事谁也不敢传出去,牵扯到皇家子嗣秘密的,说错话全是掉脑袋的大罪。

    本以为这一切安排好便可大功告成,但谁知道没过半年,宫里又发生了一件惊天的大事。皇长子永璜病死了。说起乾隆立储的事可以说是波云诡异,惊悚非常。

    满清一代,因为经历康熙年间“九王争位”的血雨腥风,雍正登基后建立了秘密立储制度。即由皇上确立继承人,并不公开,而将写有继承人名字的小匣子藏在正大光明匾后面。这样做所有皇子都不清楚继承人是谁,也就失去了阴谋攻杵的对象,而所有皇子又觉得自己有机会,会更加发奋上进。

    乾隆少年时与雍正父皇一道,经历过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惊惧岁月,自然非常赞同父亲的做法。但不曾想,这个制度到了他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诅咒。

    乾隆与皇后富察氏非常的恩爱,这是满朝皆知的,而他们的儿子,二皇子永涟从降生时,就被乾隆定为接班人,名字悬挂在了正大光明匾后。永涟也争气,从小就聪慧异常,两岁能文,五岁赋诗,大有乾隆少年时的风范。可不曾想,永涟九岁时染了风寒,一命呜呼了。乾隆悲痛非常,追封了永涟定亲王。

    还好没几年过去,富察氏又生下了儿子永琮,两人万分欣喜,连忙把永琮确定为继承人。可悲剧再次重演,永琮两岁时因为发天花也死了。富察氏悲痛不已,从此郁郁寡欢,乾隆心疼富察氏,便带她下江南散心,没想到才走到济南,富察氏就一病不起,没几天也香消玉殒。这对乾隆的打击无比巨大,虽还有几个庶出的儿子,但再也没有心情立储了。

    小玉兰的出现,正是在乾隆最落寞的时候。本来乾隆只是因为她长得有些像年轻时的皇太后,戏又唱得好,把她留在宫里是为了哄太后开心。后来接触得多了,反而觉得小玉兰性格上有富察氏的影子,给了乾隆莫大的慰藉。当然,这追念亡妻的情节乾隆并没有告诉小玉兰。小玉兰也不清楚贵为天子的乾隆,他的子嗣多半活不过成年。

    (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于灵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使日夜无郤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是之谓才全。——《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