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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哪朝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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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脱樊笼困,鱼回碧波游;

    老柳绿绦舞,枯树新芽秀;

    复得自由身,满眼春意稠。

    郑恩确实和符玉凤在一起,住在澶州。

    那天,柴荣找正在劝说符玉凤出家的玲珑师太论佛,本身就是一个设好的圈套。

    柴荣装着向玲珑师太辩说佛法,口惹悬河,大放厥词,吸引着玲珑师太和符昭信的注意力;郑恩则站在柴荣身后,趁机将一粒写有“换尼装去澶州郭府”的纸疙瘩,运气发送到了符玉凤手中。接着,柴荣又施调虎离山计,让郑恩对符昭信粗鲁挑逗,刺激他发火斗殴,将他引到别处。

    符昭信追打郑恩,众军兵撵着帮手,院子里乱成一团,柴荣装看热闹,迎门站着,遮挡住远处目光,让符玉凤收拾玲珑师太。玲珑师太本来已经气昏,符玉凤怕她醒得过快,又点了她的睡穴,将她衣服更换,拖到自己床上,蒙头盖了,方才手持拂尘,低头走出屋门。

    柴荣见符玉凤出来,用手指指茅房方向,又摸着两胯往下蹲了两蹲,意思是让她装做更衣,到茅房翻院墙出去。符玉凤见柴荣动作不雅,红着脸瞪他一眼,噘着嘴直从院中穿了过去。

    玲珑师太自诩佛门高尼,人前总是端着一副非凡夫俗子的大师架子,除了符昭信,对一般军兵从不正眼一看。她没有权,又不舍钱,还长着一脸暗黄枯皱皮,一副案板似的瘦胸脯,大腿上的两瓣半干茄子似的,没有一点吸引力,众军兵当然也都讨厌她,看见她也都是绕绕道,让让路,莫说打招呼,就是瞅也懒得瞅她一眼。

    符玉凤从院里往外走,众军兵当她是玲珑师太,没人理睬。符昭信正被郑恩缠得两眼发花,晕头胀脑,更是注意不到。虽有一个小尼看到,远远问了一声“师傅往哪去?”,见“师傅”不理,也就不敢撵着再问。

    上司到哪去?干什么?这其中会有许多隐秘,不是下级应该过份“关心”的,佛界与俗世都是一样的规矩。

    符玉凤歪打正着,顺利走出院门,在路边随手解了一匹马,翻身骑上,直向澶州飞奔而去。

    由于玲珑师太绝对自由的特殊身份,夜晚何处居住没有人去关心过问,因此,直到第二天上午,符昭信准备出发,方发现符玉凤与玲珑师太调包逃逸。实际上,此时符玉凤与酒店外接应她的郑恩都已经快到了澶州。

    为了不让符昭信怀疑自己,柴荣直到符昭信离开之后方才与父亲分手,赶往澶州。

    澶州是郭威府第所在处,柴荣的姑妈和战乱中幸存的傻弟弟柴茂都住在那里。

    柴荣自母亲去世以后,便常与姑妈、姑父生活在一起。姑妈尽着母亲之责,同时还兼着教柴荣读书的义务,其感情自非平常姑侄关系可比。自那次战乱离散,转眼八年,柴荣像想念父母一样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姑妈和姑父。他与父亲相逢,听说姑妈和弟弟柴茂就住在不远的澶州,便要去见,因符玉凤失踪,父亲须率人帮助寻找,为帮父亲方才又拖延了几天。因此,那天郑恩提出让他帮助符玉凤出逃,他便油然想到了姑妈家。

    姑妈家身份高,宅院大,住人少,清静又安全;姑父郭威与符玉凤的父亲符彦卿同朝为官,关系密切,待姑父回家,请他与符彦卿交涉,有可能把她父女矛盾化解。柴荣觉得将符玉凤送到姑妈家不管是眼前还是以后,都很妥当,因此,在具体操作上也就顾不得讲究什么方式了。

    柴守礼与卢琰返回部队向郭威交差,柴荣与父亲分手来到澶州西门,郑恩与符玉凤都已经先后早到,隐在城门一侧树林中等他。

    二人见柴荣来到,从树林中迎出,一起入城,来到街市。

    符玉凤还穿着一身尼姑衣服,便向柴荣借银买衣。柴荣带有父亲给的四十两银子,是父亲两个月的薪俸,自己认为不是小数,便摆出一副富家公子派头,满口答应下来,找到一家成衣铺,与郑恩坐在大厅喝茶,让她自己去挑。

    二人茶水喝了几壶,尿洒了几泡,符玉凤还是没有出来。

    郑恩肚子饿得慌,便让柴荣去找。柴荣刚站起身,一个怪人便扭扭嗒嗒从里边走了出来。

    那怪人个子不高,看样子大约二十来岁,头戴仙桃巾,穿着锦绣凉衫,腰系镶玉丝带,是男人打扮;但脚登五纹云缕靴,腕上却戴着绞丝点翠镯,耳上玳瑁金琲,颈间水精螭锁,胸前鼓囊囊的,又像是个娘们。脸色白嫩,两颊桃红,明显以粉饰面,涂了胭脂,但眉毛很细,还耷拉着,像是两片柳叶贴成了个八字;并且嘴唇乌黑,像叫化子刚吃过烧毛豆似的,额头上还贴着两个蜻蜓翅膀。

    这种妆是女人妆,名叫“啼妆”也叫“泪妆”,顾名思义,就是做出一副哭哭叽叽吊着一口气还没死透的样子来。

    据记载,啼妆第一次流行在东汉,发明者是一个叫孙寿的女人,晋华峤《后汉书》:“梁冀妻孙寿,以冀恩封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

    孙寿嫁了个大官,善于创造时尚,俘获男人,京都妇女便一齐追星,“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

    所谓“愁眉”、“啼妆”,就是把自己的眉眼化得像刚刚哭过一样;“堕马髻”就是将发髻扎得像刚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在地上拱歪了似的;“折腰步”就是腰肢细得要折断的样子,左右脚踩在两脚间的直线上,让胯部左右摆动,使身体一步三道弯;“龋齿笑”,就是装牙痛,手捂着腮帮子,吸溜着嘴。

    这些奇特化妆在唐朝便开始流行,号称“时世妆”。诗人白居易曾在《时世妆》一诗中详细描述道:

    “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城中传四方。

    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

    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

    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近似含悲啼。”

    “时世妆”不求美感,只求怪异,就好比后世的小女孩、小男孩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或是正中剃道沟,两鬓剃些怪图案,追求的不是好看,而是时尚,也就是美女们所谓的“回头率”。

    所谓时尚,实际上是一种权贵情结。如果贵妃娘娘把马桶刷顶头上了,皇上喜欢得不得了,你瞅吧,全国很快流行马桶刷头饰;如果某次饮宴时,皇上最得宠的妃子甩头过度把发髻甩歪了,偏巧皇上又是个斜视,觉得这样还挺好,那么,几天下来你会发现全国女人都歪着个头好像落枕了;某名星突然发胖,老衣服过窄,胸前撑开一道缝,隐隐约约露出一线白,你瞧吧,要不几天,胸口露缝的上衣就挂满了全国大小商店;某大人物有次接见贵宾忘了换礼服,穿着睡衣走出来,你瞧吧,下边大小官员马上就把那睡衣当大典礼服穿起来——

    郑恩虽不懂这些,但见那怪人妆扮得不男不女,妖里妖气,便禁不住笑了起来。

    “憨瓜,你笑什么?”那怪人把眉头皱起,八字的两撇更低了。

    郑恩听声音熟悉,伸头仔细看看,认出是符玉凤,禁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大哥,你看,你看这个人是谁呀?”

    “这是谁呀?哪朝的妖怪?吓死我了耶!”柴荣认出是符玉凤,比郑恩笑得更厉害。

    符小姐本是王府娇女,当年也是皇家时尚追星一族,在京城今日愁眉,明日啼妆,走猫步,装牙疼,日日更新。

    曾有一次魏王出征回来,见她含悲带怨,发髻歪着,捂着腮帮子,以为她生了病,急忙令人请来先生为她诊治,后先生被她骂,方知她是为了追赶时髦,差点儿当场笑晕了。

    女为悦已者容,嫁到河中,她天天与仇恨相伴,无心梳妆打扮。如今摆脱恶梦,她像小鸟飞出了牢笼,心情舒畅,当然要精心梳妆,打扮出魅力,打扮出风情!

    符玉凤买好衣服,借店主娘子的梳妆台精心妆扮,本为搏得二人青眼相加,见二人耍笑于她,当即恼怒起来,对郑恩扬手就打:“你笑谁?你笑谁呢?”

    郑恩一边躲一边忙改口:“没笑你?我笑我自己!”

    “你敢不承认!”符玉凤没打住,抬脚又踢。

    郑恩躲在柴荣身后,叫道:“大哥救我!”

    柴荣拦住符玉凤劝道:“别闹了,我的大小姐!他笑你打扮得漂亮极了,这行吧?”

    “你挖苦我!”符玉凤说着,又撵着柴荣打起来。

    柴荣忙又改口:“是,是丑,丑死了!行吧?”

    “你说我丑?你才丑!你照照镜子,看你跟猪像亲兄弟不?”符玉凤撵着不依。

    柴荣一边躲闪,一边叫道:“你不漂亮也不丑,和平常人一样,混到人群里也挑不出来,这可以吧!”

    大概是因为精心妆扮,本就为的标新立异,柴荣说他跟大众一样,符玉凤更加生气。

    “你骂我俗?你才俗!你啃着大饼吃蒜苔,披着长衫不穿鞋!你粗俗,你庸俗,你俗不可耐!”

    “你不平常,你这身打扮很有创意,很特别!”

    “你才特别!你一身特别!你左看像白痴,右看像傻子,上看像头猪,下看像头驴!”

    ……

    符玉凤正与柴荣、郑恩嬉闹,店掌柜走过来叫道:“客官,请把账结了!”

    柴荣接过账单看看:“妈呀”一声惊叫起来。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认个干妈好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