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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甜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喜悦之中,尚未注意到医生眼中的隐忧,她全身都有些颤抖,只能不停地握紧拳头,以防止自己过于激动。
然而宠天戈却注意到了医生的迟疑,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询问道:“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是不是在配型方面还有其他问题?”
荣甜一愣,脸上的笑意凝滞住,不明白宠天戈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虽然不懂,可却忽然萌发出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医生不忍心泼冷水,但却不得不好意提醒道:“是这样的,找到初步配型成功的志愿者,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可是,我担心这位志愿者可能不愿意来中海进行高分辨配型。又或者,他来了,也做完了配型,确定高分辨点位也符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家人不同意捐献骨髓,说不定他自己也打了退堂鼓……”
不等他说完,荣甜已经白了脸色。
这种假设,她知道,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不只是存在,甚至是常常上演。
“医生,你知不知道那个志愿者是哪里人?拜托你,把他的资料告诉我吧,让我去求他!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只要我们能满足,我们一定做到!或者他有什么心愿,或者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一起想办法完成!只要他愿意捐出骨髓救救我的孩子……”
荣甜冲上前,一把拉住医生,带着哭腔说道。
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了,无论她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放弃。在此之前,荣甜上查过,同胞兄弟姐妹之间的配型匹配概率是25%,非亲缘之间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到一百万分之一。也就是说,现在有一个一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放在她的眼前,她必须要抓住,她只能抓住。
或许,除了这个人,还有其他人能够救宠靖瑄,可是,没有人能够让世界上所有的人去主动成为骨髓捐献的志愿者,进行档案的备份。
“你先冷静!”
宠天戈坐在轮椅上,他现在不能自如行动,难免急迫,不由得大声喊道。
荣甜被他喊得全身一颤,转过身来,眼泪汪汪地凝视着他,喃喃道:“我不能冷静……”
医生有些尴尬,亦有些紧张,连忙说道:“你们不要把情况想得这么悲观,我和你们说刚才那些,也只是让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而已。万一,万一我们真的遇到好人了呢?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再说了,当一个人能够主动去成为骨髓捐献的志愿者,不管他最后有没有成功捐献,都已经说明这是个好人了!”
宠天戈点头称是。
“还有,我不能把资料给你们,这是规定,任何人都不能在手术之前,随意透露志愿者的信息。很抱歉。”
荣甜咬了咬嘴唇,还想说什么,最后忍住了。
“医生,我想问一下,如果高分辨点位超过了8,达到9,甚至是10,是不是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宠天戈之前已经做过了这个高分辨配型,可惜,点位他才刚过了一半,如果贸然手术,对于宠靖瑄来说,风险很大,医生果断地阻止了他。荣甜的结果也不容乐观,而且她本身的身体素质也要差一些,不太适合接受动脉抽血。
“是的,如果能找到10个点位全相符的,就是最好的了,移植后的排异会小一些,成功的几率也会高一些。骨髓库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会尽快联系这个志愿者,让他抓紧时间到中海来,安排他在中国红十字会血液中心做这个高分辨配型。之后,我会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配型报告,然后通知你们。”
宠天戈默然,低下头,思考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头,向医生郑重地点头:“多谢你了,一切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任何移植都有可能存在排斥反应。不管怎么说,让我们一起努力,各自做好各自的那部分,一起来救救我的孩子。谢谢。”
医生缓缓点头:“我会的。”
听到他们的对话,荣甜有些接受不了,夺门而出。
她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大喜大悲交织袭来,令她几乎快要崩溃了。
荣甜站在楼梯旁,呜咽着哭出声来。
她承认,如果某一天,宠天戈告诉她,他准备给一个陌生人捐献骨髓,她可能也会充满担忧,甚至会阻止他,让他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毕竟,中国人都有一种传统的思想,那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气血乃是身体的本源,抽取骨髓在很多不了解相关知识的人眼里,就好比抽走了半条命一样可怕,不能接受。
而今,他们只能默默祈祷,那个志愿者不会中途反悔。
不多时,宠天戈移动着轮椅,从医生的办公室里一路找过来,终于找到了荣甜。
他猜到她一定是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里了,果然是这样。
“抱歉,我只是太紧张了,我没事。”
她转过身来,深吸了一口气,主动说道。
宠天戈微笑着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荣甜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俯身抱住了他。
“不要害怕。瑄瑄其实比我们两个人都勇敢,他那么聪明,一定从很早就知道了自己遇到了大困难,可是你看,他从来没有在我们的面前哭过,也没有问过,而是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小宝宝的出生,也等待这冥冥之中的那个人。我想,他这么听话,一定会等到好结果。”
她频频点头。
*****
林行远走下飞机的时候,中海正在下着蒙蒙细雨。
大多数乘客都没有携带雨伞,一见到下雨,全都加快脚步,而他依旧不慌不忙地走着,风衣立起来的领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他没有带行李,只随身一个小箱子。
走出机场,林行远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先生,去哪里?”
他略一思考,轻声说道:“墓园。”
司机一愣,连忙发动起车子。
离开中海几个月,时间还短,不足以让这个城市看起来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如果非要说变化,或许就是林行远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充满回忆的家乡,默默前往南平,在那里试着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却又因为一个不得不回来的原因,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回到中海的第一件事,他决定去看看夜澜安。
长久以来,他很难理清自己对她的情感,她是他曾经的妻子,领过结婚证的合法妻子。只不过,在他们还没有摆酒宴客的时候,她就已经高位截瘫,余生只能永远地坐在轮椅上,脖子下面完全不能动。
只有林行远知道,夜澜安在很久以前就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可惜,她的父母并不这么认为,只是以为她骄纵任性而已,一味宠溺,令她的病情变本加厉。而他那时候因为想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没有送她去医院强制治疗,最终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所以,他对她还是有愧疚的。
司机把车子停在墓园门口,问要不要等。
林行远摇摇头,付了车费,沉默地走下了车子。他在旁边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菊,握在手中,然后缓缓地走向了夜澜安的墓地。
雨停了,但是天色依旧阴沉,天空变得极低极低,触手可及似的,灰蒙蒙的一片。
林行远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抱着白菊,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夜澜安的墓碑前,缓缓站定了。
夜澜安的后事,基本上都是他来一手操办的,她的父母没有多问,在葬礼之后便离开了中海,前往国外养老。对他们来说,唯一的爱女以这样的方式离世,是一件天大的耻辱,所以他们不愿意继续在这里生活。
墓碑上的照片,也是林行远挑选的。
“爱妻夜澜安之墓”——几个字有些刺眼,她从来就不是他最爱的人。
慢慢弯腰,将手中的白菊轻放下,林行远用手轻拂着夜澜安的照片,她笑得很灿烂,时间仿佛定格在了二十岁那年,最美好的岁月。
“安安,对不起,好久没有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他站直了身体,看着照片上的女人,轻轻说道。
再一次回来,林行远发现自己除了这里,竟然无处可去。皓运物流已经彻底没有了他的位置,当年那些老家伙们再一次地霸占了董事会,而他也厌倦了公司内部的政治斗争以及人事倾轧,索性在交出了一部分手上的股份之后默默离开。
那里原本就不是他的,不过是物归原主。
这些年来,他自己的投资也都有不错的收益,几家酒吧,几家火锅店的盈利都相当可观,除了其他合伙人的分红,最终进入林行远荷包里的数额也很令人满意。
“这段时间,我都在中海,等做完了这件事,我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看着夜澜安的照片,喃喃自语。
一阵风起,不远处传来一阵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异常清脆。
林行远蹙眉,扭头看过去,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