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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萌，你考虑好了吗？决定跟谁一起走？”
一道年老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苏萌耳边响起。虽然声音显得陌生，但是这句话，印象中她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像十多年前，有人想要领养她和她妹妹苏穗的时候，就这么问过她这句话。
她和唯一的亲妹妹苏穗，两人之间只相差了三岁。但是这三岁，却让两人的命运天差地别。
在她十六岁这一年，她和苏穗因为一场地震，失去了自己的父母。那时候面对着一地的废墟，她们惶恐，无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社会上还是有许多热心人士的。他们纷纷从全国各地赶来，给她们这些受灾地区的灾民送水，送食物，送棉被，送爱心。
但是她的家，在这场地震中彻底成为了废墟。失去了父母，亲人，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再加上生活没有保障，她完全不知道和自己的妹妹该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
这时候，有一对热心的夫妇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这对已经退休了的夫妇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从小就在国外就学，一年到头都难得回一趟家。
这对夫妇家里养了一只猫，还养了一只狗，但即便猫狗俱全，他们依旧觉得生活寂寞。毕竟猫狗再怎么贴心，也不能像人一样陪他们聊天，谈心。
在得知四川地震之后，他们连夜从帝都赶来，就是想要奉献自己的一份爱心。在知道灾区有许多孩子失去了父母之后，他们就生起了一个想要领养一个孩子的念头。
当时，他们看到抱着妹妹，站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前面，一脸茫然无助的苏萌之后，就萌生起了想要收养她的念头。
但是这对夫妇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既然决定了要□□，他们心里自然是抱着要把孩子培养成才的念头的。总不能领养了孩子，却放养吧？所以按他们的意思，他们只想要领养一个孩子，然后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她身上。
但是苏萌和苏穗，却有两个人，这可怎么办？
刚巧，那时候还有另外一对夫妻，也想要收养一个孩子。这对退休老夫妻就和那对夫妻商量了一下，他们家收养苏萌，另一对夫妻收养苏穗，这样一来，两个姐妹都有了去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对夫妻也蛮好说话的，对此没什么意见。
原本事情就该这么定下了，也算是皆大欢喜。但是临到头了，事情却出了变故。因为苏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乐意了。
她不乐意去那户人家，而是想要和苏萌对调一下。也就是说她想去那对年长一点的退休夫妇家里。
苏萌问苏穗为什么不乐意，苏穗只说觉得年长的老人看上去更和善一些，感觉更好相处，所以她想要去他们家里。
苏穗长得冰雪聪明，家里人都比较宠爱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苏萌。
苏萌从小就喜欢这个长相甜美的妹妹，对她格外照顾，以前，她要什么，苏萌都会给。
这一次领养的事情，苏萌虽然一开始心里有些犹豫，但是在苏穗的甜蜜轰炸之下，到底还是妥协了。最后由她出面，跟原本想要领养她的退休夫妇商量说她和苏穗互换一下。
“苏萌，怎么了？你考虑好了吗？”
这一句苍老却温和的话，成功将苏萌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努力睁大了眼，这才微微有些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这里是在室内，环境很是简陋，明显就是临时搭建的地方。她坐在一张圆桌边，而她对面，坐着两对夫妇。
此刻，这两对夫妇都满目殷切的看着她。
这个环境，对苏萌而言很是熟悉。因为十多年前，她已经经历过了。直到这时候，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是扛着桶装水上楼的时候，一脚踩空不小心从楼上掉了下去吗？她以为自己不死也伤，但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在医院，却出现在了这里？
出现在了这个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转折的时候？
她记得这个场景。如果她没有记错，昨天她刚向退休夫妻提出把他们家领养家的机会让给苏穗，而她自己则跟另一对夫妇走。所以现在，是两对夫妇向她确认她的选择的这一刻？
苏萌刚想说话，但是这时候，苏穗小心地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有些不安的叫了她一声，“姐姐？”这道声音，与其说是喊她一声，倒不如说是提醒。提醒她不要忘了她们之间的约定。
听到这一道怯怯的，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嗓音，苏萌心里升起的不再是曾经的怜爱之情，而是懊恼，愤怒，还有委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苏穗那么好，几乎将一个姐姐能够做的做到了极致，却只得到了对方后来那般的对待。
苏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梦境。但即便只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境，她也想要做出一个和上一次不一样的选择。
而且这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人生！
这对老夫妇原本看中的就是她。
是她在苏穗的万般请求之下，才将这一切拱手将让给了苏穗。
其实，她从来不曾后悔过这个决定，即便是在得到了苏穗的冷漠相待之后。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做了错误的决定，她也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但是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将这次宝贵的机会让给苏穗。
苏萌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那对老夫妇，按捺住心跳，一字一句，郑重地说，“凌爷爷，我想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我和你们一起去帝都。”
“姐姐？”听到这句话，苏穗不可置信地尖锐反问道。她的声音，都因为惊讶而微微变了调。
苏萌没有回头去看苏穗。
她只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对老人。
上一世，她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眼前这对看着十分朴素大方，和其他老人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老年夫妇，其实大有来历。
凌老爷子退休之前是一名高级将领，虽说人走茶凉，但在凌老爷子这边，这句话却不大行得通。即便已经退休多年，但他在帝都的威望却丝毫不减，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能够接班的异常优秀的儿子。至于凌老爷子的妻子，张老奶奶，她的家世同样很不一般。她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当时，凌老爷子还是她父亲的直系下属，因为年龄相当，一来二去的，两人看对眼之后，就结为了夫妇。而她本人，是帝都第一学府音乐系的退休教授。
两人虽然已经退休，但是涵养，学识都还在。想要培养一个成才的大学生，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容易了。
上一世，苏穗就在两夫妻的精心培养之下，成为了帝都第一学府音乐系的学生。而她自己，却连大学都没有上，高中都没毕业就提前进入了社会。
她之所以没有上大学，是因为她被收养了两年之后，她就从收养她的人家逃了出来。在被领养之前，她绝对不会知道，这个看着文质彬彬，有一份体面工作的中年男人，其实是一个家暴狂，动不动就会抄起扫帚，用棍子打人那种。
也是在到了那户人家之后，她才知道，他的妻子，三天两头就被暴打，身上的淤青都没有消下去过。但是这个懦弱胆小了一辈子的女人，不但自己不敢挣扎，还将她也连带着推入了火坑中。
此刻再见故人，她心里头依旧会闪过恐惧和厌恶。一看到他们，她就会回想起曾经最艰难的两年时间。但是没关系了，一切都没关系了。
这只是一个梦境。她马上就会从这个梦里醒来。
即便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反正这次，她再也不会和他们有所接触。
凌老爷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的胡子，笑了，“好，我和老婆子最是看中眼缘，我们第一眼看中的就是你。既然你愿意跟我们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奶奶这时候也温声道，“你有什么东西要整理吗？我们是明天的飞机，你来得及吗？来不及我们可以改签。”
面对这样温和柔软的人，苏萌一时有些不适应，上辈子，她经历过太多的人和事，而那些人或事大多都是负面的。现在即便是这样的温声细语，都有一种让她落泪的冲动。
她垂着眼，摇了摇头，轻声说，“来得及的，我就只有几张照片需要带走。”这几张照片，还是她在废墟下面好不容易找来的。其他的东西，要么是还被埋在地底下，要么就是已经损毁，要么就是已经找不到了。
“好，那你先和你妹妹好好道个别吧。”话落，凌老夫妻就和另一对夫妻都离开了这个帐篷。
一时之间，这个帐篷里只剩下了苏萌和苏穗。
他们人一走，苏穗马上就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临时反悔了？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明明已经答应我了！”
因为从小就受尽家里人的宠爱，所以苏穗的脾气有些骄纵。这时候，她满脸的愤怒，不满，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
如果是以前的苏萌，看到这样的苏穗，恐怕早就已经心软了吧。
但是现在的苏萌，看到这样一个苏穗，却只觉得讽刺。
看，苏穗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过，她一直都这么自私，利己，明明她知道那对中年夫妇就是一对洪水猛兽，被领养就等同于跳进了一个火坑，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就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苏萌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她因为受不了每天被毒打，所以从这户人家逃了出来。因为年纪小，害怕被报复，所以除了逃跑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她连高中都没有毕业，所以除了洗碗工，端菜工之类的工作，完全找不到较为体面的工作，之后就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她没办法，只能在自己的生活无以为继的时候，联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但是后来，她得到的是什么？
她得到的，是苏穗冷漠的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扔到她身上，对她冷冷地说，“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