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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箬长到那个年纪,该受的伤都受过了,该吃的苦也都吃过了,唯独“爱”这个字,她还没有好好拥有过一次。以前她觉得世事不公,为何她那般努力仍然得不到幸福,只是离了一场婚,她突然明白,爱不爱,幸不幸福,不是别人给予,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她不敢说自己对乔安明的感情多么“伟大”,因为毕竟有违伦理,可是那又怎样,她只想简单爱一场,陪他渡一程,沿途观赏一些风景,最后安静地离去。
赠自己一场石破天惊的空欢喜,事过之后回忆,她也不枉疯一场,至少心里,可以藏着一个人。
但是那仅仅是杜箬自己一个人的念想,她的初衷是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最终还是自己太过单纯,这世界哪里来这么多善良而又宽容的人。
乔安明第二日就约了相熟的房产代理人见面。
经过昨晚那一夜,他越来越坚定想要给杜箬买套房子的想法,一屋一人一盏灯,自己心中最在乎的人住在里面,这种场景想想都觉得很开心。
顾澜在乔安明签订购房合同的第二日就接到了江磊的电话。
“姐,乔总在桐城购置了一套房子,就在武穆山附近,走的私人账户…”
“购房合同上,写的谁的名字?”
“是,杜箬……”
顾澜笑了笑,将手里的画笔扔到地上。
她其实早就已经猜到,只是亲耳听到,心里还是很钝地疼了一下。
电话那头长时间的静默,江磊叹了口气:“姐,有些事情还是看开点吧,你是不在外面走动,所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男人,但凡有些钱有些地位的,都会在外面有女人,乔总对你已经够好了,再说无非是一套房子,你又不稀罕,对不对?别为了这事把自己的身体再憋坏了……不值!”
“是,不值!”顾澜嘴角还带着笑,心里却阴寒无比。
不值啊!乔安明,你半身心血,却为了一个女人冒这么大风险,值得吗?
因为之前一次出差,中途因为顾澜生病而改行程返回,所以乔安明的出差安排又提上了议程,只是出差前他还是挤出了时间,约了国内知名的家装设计师见面,一整个团队的人约在会议室,搞得胜安的人以为老板要重新装修办公楼。
乔安明上飞机前有查看行程表的习惯,打开电脑,OUTLOOK待办事项里满满的红色图标,而第一列便是——“顾澜生日”。
他最近是真的忙,再加上杜箬在身旁,思维有时候松懈,差点就把顾澜生日的事忘了。
乔安明掏出手机,还是给顾澜打了电话。
每年生日,他无论多忙都会抽一天时间陪顾澜做她想做的事,其实她的兴趣单一,想要的东西都很简单,无非是陪她吃顿饭,看场音乐剧,或者是逛逛画展,今年也不打算例外。
“顾澜,我在机场,起飞前抽时间给你电话,出差回来那天刚好是你的生日,我白天的航班到桐城机场,晚上赶回崇州陪你晚饭,这样好不好?”
“这样啊,那会不会太赶?”那头的顾澜似乎想了想,很轻快地开口:“要不这样吧,我生日那天,刚好是桐城那个心脏病小朋友出院,有电视台会去医院采访,邀请我过去,要不那天你就别回崇州了,我们晚上就在桐城见面,一起吃顿饭吧。”
乔安明有些意外:“电视台要采访你?你以前不是很排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吗?”
“嗯,是挺不喜欢。”顾澜叹了一口气:“可是既然我要办好这医院,以后就要学着去接受这些事情,安明,人总是需要改变的。”
当时商务舱候机室的人不多,乔安明听着顾澜那头的声音,总觉得那平淡的口气里,隐隐含着一丝阴冷。
“你有这份心也挺好,那就生日那天在桐城见面吧。我叫秘书订餐厅。”
“别了,你这么忙,这些事情我让于初去做吧。”
乔安明想了想,回答了一声“好”,随后在“待办事项”的最后加了一条“顾澜生日,晚饭。”
挂了电话,他心里多少有些内疚,在顾澜面前演了这么多年戏,到这个岁数才觉得内疚,到底是因为杜箬的介入,还是自己对婚姻感情的清醒?
顾澜挂了乔安明的电话,手里捏的那张纸被她摊开,上面是杜箬的手机号码。
她打过去,无人接听,她再打,直接被挂断。
顾澜也索性不再打,只是将那张纸揉皱,塞进睡衣口袋里。
自从在桐城见过杜箬之后,顾澜近日的脑子里时常会浮现那张脸,大咧咧的笑着,朝气蓬勃,嘴角有往上扬的弧度,最严重的是,那张脸还很年轻,所以顾澜最近睡到半夜会习惯性地醒过来,眼睁睁看着窗帘的颜色从暗沉变成白亮,而脑里一直在纠结的,无非是杜箬那张脸,如果乔安明吻下去,开始的地方是嘴角,还是眉心?
杜箬是在乔安明出差回桐城的前一天才想起这个月例假迟迟没有来的事,可是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有按时吃避孕药,且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尽量做好措施,应该不会这么幸运地中奖,可糟糕的是,那晚杜箬做了噩梦,梦里她被乔安明按在手术台,冷森森的钳子在她身体里翻搅,她无力挣扎,两眼死死盯住乔安明。
“为什么?这是你自己的孩子!”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我不想要孩子,我们之间也不能有孩子……”
醒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梦里那张冰寒的眸子似乎依旧在眼前。
杜箬手指颤抖地拨通乔安明的号码,直接就问:“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同意要孩子?”
乔安明不明所以,睡意零星地答:“嗯,不要,之前就跟你讲过了。”
“我的呢?我怀的,你也不要?”
乔安明听出她口气里的颤意,睡意被惊醒了一半,支身坐起来,问:“怎么了?好好的半夜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那你回答我,是不是我怀的,你也不要?”
“你不可能有孩子,我们的措施做得很好。”
“那如果有了呢?我是说如果!”
乔安明微嘘口气,耐心哄:“好了,这个问题上次我们就已经讲过了,我不打算要孩子,所以睡吧,明天我还有很多事,你也早些睡,嗯?”
杜箬没有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其实她是被梦里的场景吓到,就算此刻醒着,仍能感觉那梦境的真实,乔安明寒彻心骨的话语,那些手术钳子在身体里的撕搅,她双手被他摁住,眼光空洞地看着头顶的手术灯,最后双眼模糊,只记得耳边的声音,他一次次重复:“我们之间不能有孩子…”
……
顾澜一早便赶到桐城医院,小家伙今天出院,她在病房里接受桐城电视台的访问,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结束。送走小家伙,顾澜便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往楼下走。
楼梯的拐弯口,最后一层阶梯,顾澜撞上一个人,有张纸飘到面前,她便顺手捡起来,很薄的化验单,化验结果那一栏,寥寥两个字:阳性。
顾澜抬头,看到一张有些苍白,却异常熟悉的脸,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让她彻夜难眠。
“谢谢,我的单子。”杜箬根本没有抬头看眼前的人,只是抽过自己的化验单,神情麻木地往楼上走。
顾澜站在原地,脑里一瞬间的空白,心脏开始缩紧,呼吸渐渐急促。
心脏不好的人其实也有好处,情绪波动的时候,生理上会给出第一反应,继而就算心疼得要死,也可以归结为是因为有病。
……
顾澜一直在想着怎样联系到杜箬,或者找一个什么借口联系到杜箬,可是命运还是帮了她一把,在这种时候让她们相遇,并且还让她看到了那张化验单。
真可怕,命运这张密布宽大的网。
“小姐,小姐……你等一下。”顾澜摁住疼痛的心脏,追着跑上去。
杜箬回头,木愣愣问:“你叫我?”
“对啊,叫你呢。你不认识我了?上次你帮我抢回包的啊。”顾澜语气拿捏得很好,表情言辞里是遮也遮不住的欣喜。
如果演戏需要天赋,那么顾澜绝对是天赋异禀。
而杜箬是什么,她就是一根筋的傻子,空有强悍的外表,哪里是顾澜的对手,此刻又被化验单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所以她盯着顾澜看了几眼,才想起来那次半路替别人抢包的事。
“你是……?”
“想起来了吗?那次下雨天…”
杜箬终于才恍然大悟,牵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嗯,想起来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能碰到你。”
“是啊,我来看一个朋友,昨晚给你打电话想跟你说声谢谢,不过你没接,没想到今天让我就碰到了。”顾澜一直都笑着,柔柔顺顺的模样, 杜箬瞬间就放下防备,回答:“那是你的电话啊?我看是陌生号码,就没有接。”
“不接也让我碰到了,说明还是有些缘分的。”顾澜的眼梢往杜箬手里的化验单瞄了一眼,很快又说:“今天是我生日,想请你一起吃顿晚饭。”
“晚饭?不用了吧,我帮你抢回包也是顺手而已。”杜箬不喜欢跟不太熟的人牵扯太多关系,可是顾澜不依不挠:“其实也不单单为了谢你,今天刚好我生日,又遇到了,也算缘分,想跟你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顾澜的笑容一向都温柔,杜箬盯着她看了几眼,渐渐就没了防备的心理。
顾澜又将她的化验单扫了一遍,补充:“那个…单子我刚才帮你捡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是不是有宝宝了?”
杜箬心思一紧,手掌无意识地就将单子揉到了一起,只是点了点头,嘴角却苦涩一笑:“他不一定要。”
“怎么会不要?你先生不要?”
杜箬又是一声苦笑,面对陌生的人,她也不想多说,只是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顾澜的心脏开始一阵阵地疼,但是她得撑着,依旧笑着开口:“那是你的私事,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晚上吃饭的餐厅我都订好了,我有你号码,一会儿给你发短信。”
……
顾澜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要出差公干,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家里就只有佣人和琴姨。学校举办艺术节,顾澜好不容易争到了一个话剧角色,不算主角,只是个女二号,但她还是很兴奋。只是父亲的出差行程一个月前就定下来了,所以顾澜脸上装得很懂事。
“爸爸,你去吧,工作要紧,到时候琴姨去学校看我演出就行…”
可是演出的前三天,顾澜开始“胸口不舒服”,顾正茂当夜赶回来,医生也来瞧过,只说是因为天气原因,查不出具体哪里有问题。
而那场话剧演出,顾正茂当然是亲临现场。
所以有时候顾澜觉得,自己这具残躯也有好处,关键时刻,可以用来当成最有效的道具。
杜箬,你当初怎样笑着介入我的家庭,我就会让你怎样哭着离开,至于那个孩子,很抱歉,他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杜箬其实真的不想去吃那顿饭,但是下午的时候顾澜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确认,盛情难却,杜箬只能按时赴约。
彭于初订的餐厅离乔安明的公司很近,依旧是江浙菜,很中规中矩的包厢。
杜箬到的最早,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等,半小时之后才听到走廊有脚步声,服务员推门先走进来。
“乔先生,乔太太……这边请…”恭敬的说话声,杜箬摆正客气笑容抬头,四目交接,是乔安明冷森却依旧盖不住惊讶的脸。
一双惊恐,一双慌乱,只有顾澜一个人在笑,依旧柔柔腻腻,但那笑却是真的发自内心,因为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一个人所承受的痛苦,在看到面前两人如此惊悚表情的时候,一下子就释然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憋着一口气,终于在这一刻寻到出口,全部泄了出来,满身是释恨的惬意。
杜箬的脚步开始不稳,只是她得撑着,这种场合,她必须“守规矩”。
乔安明总算还有几分沉稳,站在门口,不进不退,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杜箬,看着她惊慌失措,面无血色。其实他想过很多种杜箬和顾澜见面的场景,可能会大打出手,可能会歇斯底里,却真的没有料到,最终会是这样一副样子。
这是一场局啊!乔安明紧紧捏住手掌,紧抿双唇不开口。
顾澜享受这份冷眼旁观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事外之人,看面前两人挣扎纠结,任凭自己心脏疼得多厉害,她依旧面色如初,一直手臂缠上乔安明的胳膊,仪态大方地介绍:“杜小姐,这是我先生,姓乔,安明,这是我朋友,就上次跟你说过的,她帮我抢回手提包……”
旁边的服务员在礼貌问:“乔先生,乔太太,客人都到齐了吗?可以落座起菜了吗?”
乔先生,乔太太……客人……
对,她在这场关系了,是客人,一个外人。
杜箬嘴角带笑,抓起椅背上的大衣走出来。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抱歉……”她语无伦次,很快埋头从乔安明身旁擦过去。
顾澜嘴角阴阴笑一声,回头对乔安明说:“真是的,说好了一起吃饭呢,她不吃就算了,我们吃,不过你等我一下,我得先去趟洗手间…”
……
杜箬撑着水池台的边缘,抬头刚好可以看见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从头开始梳理这里面的关系,从她那天夜里不小心打电话给乔安明,顾澜接了电话之后,她便去了桐城,还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附近见面,然后遇到小偷…最后今天再在医院里碰面……天…就算再多的巧合,也不可能契合得如此精准。
那么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她的蓄谋?
杜箬脑里浮现的还是顾澜那张脸,温昵柔和,总是嘴角挂着笑。
可是一抬头,镜子中出现另外一张脸,一改之前的温顺笑容,眼眸冷寂,淡淡抱着手开口:“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饭还没吃呢?”
杜箬心跳漏拍,很急促地转身面对顾澜:“你故意的?故意约我来吃饭?”
顾澜嘴角又开始牵出一丝笑,只是整张脸因为这丝笑容变得更为冷森,依旧是抱着手,凑近杜箬的面孔,一字一句答:“当然,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的名字,杜箬,对不对?不过很可惜,安明不知道我们一早就认识,不然我也导演不了这场戏了。”
顾澜说完,见杜箬不接话,往后退了几步,身体半依在墙上,继续刚才那不咸不淡的口气:“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可是我还是晚了一步,居然让你怀了他的孩子!不过很可惜,安明不喜欢孩子,他不可能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不可能,那是他的亲身骨肉,就算他再狠心也不可能不要自己的亲骨肉。”杜箬的声音低若蚊蝇,她嘴上强撑,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底气。
乔安明已经两次在她面前强烈表达他不想要孩子,即使是她杜箬怀的孩子,他也不要!
可是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大概就是指的杜箬这种。
洗手间门外有结伴的客人进来,路过杜箬身旁,朝她多望了几眼。
顾澜却脸色一沉,脚步往前凑,站至杜箬面前反问:“亲骨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怀安明的骨肉?除了这张脸,你靠什么在跟我争?别以为安明跟你睡了就是爱你,告诉你,不可能!他只是图你这具身体!”
顾澜的说话声音其实很轻,但阴冷的眸子似利剑,寒光四起,杜箬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池台上靠,脑里回荡的全是那句:“他只是图你这具身体。”
杜箬摇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但是我不信,不信他只是图我的身体…”
“你不信?”顾澜又开始笑,然后垂头低声问:“好,你不信对不对?那我来把答案要给你看,不过我告诉你,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已经停了两天药,今天上午开始胸口就一直疼得很…”
……
乔安明在包厢里等顾澜,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口很郁沉,脑中有些乱,不过很快就被他梳清条理…先是杜箬“不小心”打电话给他被顾澜接到,之后杜箬又“不小心”替顾澜抢回包,之后又“不小心”偶遇一起约了吃晚饭,这么多“不小心”,他该怎样相信她不是在演戏?
有服务员从走廊跑过,握着对讲机在匆匆喊:“经理,二楼包厢的洗手间有客人晕倒,看样子好像是有心脏病史,已经打了120…”
乔安明快步开门出去,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他心口一紧,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推开人群走进去,顾澜就瘫坐在地上,脸色蜡白,额头满是冷汗,一只手痛苦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无力抬起,手指却直直戳着对面杜箬的脸。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安明会是这样的人…我们结婚二十年了,他不可能为了你而不要我!”
杜箬以前一直觉得演戏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台词,表情,场景,这些都必须一一配齐,不容一丝差池,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只需脸色一沉,手脚一软,继而声泪俱下地表演这场苦情戏。
演得多像啊,杜箬都差点觉得她病发是因为自己。
周遭人群的骂声渐渐铺面而来,“小三,狐狸精……不要脸……”
杜箬却只是用笃定的眼神看着乔安明…
没有关系,世人辱骂,再多委屈她都没有关系,只要她的盖世英雄愿意相信她就可以。
可是乔安明会不会信?他前几日还抱着自己说那么蚀骨的情话,所以杜箬有信心,她的盖世英雄,不会在最紧要的关头将自己残忍推出去。
可是下一秒,乔安明却从人群里快步冲出来,森寒的眸子瞥了杜箬一眼,只那么一眼,杜箬便觉得是自己自信过了头。
乔安明很快蹲到顾澜面前,握住她的手,言语焦灼地喊:“顾澜,顾澜……我在这里,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你现在跟着我的声音呼吸,吸气……好,再呼气……很好,继续……”
杜箬呆在原地,门口围观人群的流言蜚语已经入不了她的耳,满眼全是乔安明焦虑的侧脸。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够坚韧,捱得过弟弟手术的经济危机,也捱得过姜浩的背叛婚变,也曾想过无数次面对顾澜,她该承受怎样的羞辱,这些伤痛她都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因为她爱上乔安明就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她就有为自己错误埋单的思想准备。
可是这一刻,杜箬才知,这场感情戏里,众人的蜚语根本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乔安明的目光,只往她看了一眼,她便觉得周身寒凉,所有勇气一瞬崩塌。
餐厅门口响起救护车的声音,乔安明抱起虚弱的顾澜往门口走,经过杜箬面前时她往前追了几步,可是乔安明高大的背影很快没入人群里。
杜箬站在原地,脚步生铅,不敢挪动一步。
她的盖世英雄,果然踏着彩云而来,但抱走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
真是糟糕,她很早就跟乔安明说过,她很笨,学不会演戏,所以我们可怜的杜傻子,哪里是顾澜的对手。
周遭人群渐渐散开,杜箬依旧维持原样靠在池台上,手掌渐渐抬起,按于小腹的地方。
也对,顾澜有颗脆弱的心脏,随时可以倒地,随时可以博取同情,更重要的是,她与乔安明有20年的婚姻时光,完全可以赢得他全部的信任。可是她杜箬有什么?除了陪他睡了几夜之外,其他一无所有?
杜箬笑着便把眼泪笑了下来,真该死,原本一无所有还好,可是现在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是不是还不算最遭,至少她还有一个孩子。
顾澜当夜就被推进抢救室,凌晨时候出来,天未亮的时候,崇州那边已经将秦医生送了过来。
一干心脏科的专家在秦医生的带领下往加护病房走。
乔安明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垂着头,神情疲惫,一见到秦医生走过来,很快站起来打招呼:“很抱歉,深夜让你从崇州赶过来。”
“我赶赶倒是无所谓,只是顾澜怎么回事?都两年没发病了吧,怎么突然就进了抢救室?”
乔安明又垂下头,无言以对。
秦医生见他那表情,只能无奈叹口气:“好了,乔先生,你也不用过度担心,或许这次不是最糟,我先进去看了再说…”
杜箬那夜彻底失眠,心中太多心思,顾澜的演戏,乔安明最后那一眼的意思,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太多事情交杂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本以为乔安明会给她电话,可是巴巴捏着手机等了一夜,毫无任何讯息!
顾澜第二日早晨便从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折腾了一夜,中途迷糊地醒过一次,见到旁边的乔安明,身体虚弱喊不出声音,只是默默垂眼泪。
乔安明也不说话,抽了纸巾帮她擦,可是眼泪越擦越多,他也只能放弃,握住她的手暗自内疚。
他不知道杜箬跟顾澜说了什么,但是凭他对杜箬的了解,脾气一上来,什么轻重都不会分,至于顾澜,从来性子都柔弱,哪里承受得住杜箬直白言辞。
所以你看,柔弱是女人最好的武器。顾澜充分利用这一点,再借着男人身上的保护欲,很成功地自导自演了一场苦肉计。
杜傻子,你那一根筋的脑子,根本在顾澜面前一点胜算都没有。
任佩茵是在第二日中午赶到了医院,一同跟来的还有琴姨。
两位老人推门进来,顾澜已经清醒,旁边有护工在伺候着喝粥。
琴姨最沉不住,一见到顾澜就扑上去抹眼泪:“小姐,前日里是看着你好好的来桐城的,怎么才一天不见就进了医院?”
顾澜没有回答,只是也跟着琴姨掉眼泪,目光凄然,摇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任佩茵是一早就知道杜箬的存在的,看这顾澜的反应,估计是东窗事发了,只是她作为婆婆也不方便直接问,只能走到顾澜床前宽慰几句:“先别想太多事了,好好养着吧,路上我给秦医生打了电话,她说你身体没有大碍…”
“怎么会没有大碍,你看她这脸色都青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凭空进了抢救室?”琴姨又开始鬼叫,心疼握住顾澜的手。
任佩茵对琴姨微词颇多,见她如今这样不顾身份地乱吼,也懒得搭理,只轻声问顾澜:“安明呢?他怎么不在病房里?”
顾澜头一偏,干脆不回答,那沉着的黑脸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倒是旁边的护工灵巧,很客气地接任佩茵的话:“您是问乔老板吧?他一直在病房陪着太太呢,只是刚才医生找他有事。”
……
乔安明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刚走至病房区便听到背后有熟悉声音响起。
“乔安明……”
他回头,杜箬就笔直站于自己面前。
她知道这个时候来见他不合适,也明白自己这样贸然出现有多么“不懂规矩”,可是没有办法,他必须给她一个机会解释。
乔安明似乎并不意外杜箬突然出现,只是眉头皱了皱,冷冰冰开口:“有事?”
她曾经一度很恨他如此淡漠的口气,也有过太多次被他冷言冷语从头浇到脚的经历,可是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就像一只始终处于寒冬中的小兽,没有经历过暖春,厚重的皮毛还背在身上,所以咬咬牙也还是能挺过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他前几日才那样温柔地拥抱过自己,甜言蜜语,蚀骨柔意,可是一转眼,他又恢复成现在这张脸。
乔安明……你到底是有颗怎样磐石不移的心,才能将这生冷脸色转得如此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