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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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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夫人笑着戳了女儿一指,搂着她往院里走,边说道:“既然秋云姑娘好,你就和人多学学,不可蛮横欺人。”

    “娘亲放心,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吕娇昂头道。想起最初与秋云相见时,多番为难,又低下头,吐吐舌头,晃着吕夫人的衣袖道:“娘,今儿这事麻烦吗?”

    吕夫人被女儿问住,没有答话,眼睛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良久,微微的叹口气,撒开搂住女儿的手,慢慢走在前头。

    “你长大了,也该知道些东西。”

    吕夫人朝身后别出手,吕娇乖巧拉住娘亲,踩着她的脚印走,听她悠悠道:“这世上,麻烦的不是事儿,是人心。”

    说完这句话,吕夫人便再也不愿多说,吕娇也未敢插话,两母女手拉手,沿着石径迤逦而行,只天边一点明月窥人,收尽人间一切心事。

    第二日,不知巷内何处人家,传来一声鸡叫,惊醒昨夜辗转至夜深才睡着的田平。

    他睁开眼,觉得只闭了会儿眼睛,便又要醒来,想再闭眼,心里七上八下。从床腾起,伸手抓旁边的衣服穿好,待取随身的布兜,却落了空,想起,昨儿才洗过,约莫还没干透。

    屋里母亲父亲早就出门去,桌上小火炉坐着陶瓷罐,里头热着杂粮粥,旁边放着几碟泡菜。

    田平胡乱刨了两碗饭,到上工之时,才抬脚到院中捏捏竹竿上尚未干透的布袋。搓把脸,打起精神,出门去。

    沿着青石板数到店门前,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一件不能被人知的好事,像瞒着少爷做了顶坏的事儿。他左右踱了两步,终于还是想通,夫人虽有令不许和清燕姑娘往来,那是夫人会错意,是夫人的错,错的事不能遵,想到此处,他觉得心又宽了,甩着手往店里去。

    殊不知随他走来,隐在门扇后的吕荞转身回诊室。

    田平只当吕荞还未到,和伙计们打完招呼,眼睛瞅了眼放八角的柜子,见并未异样,一颗心玩全躺平落地了。

    掀诊室帘子,抬眼就看见坐在诊桌前手捧医术的吕荞。

    他照例笑着将帘子卷起,惯常的问好:“少爷,早啊。”

    “早。”

    吕荞翻扣书,看着他在屋里像陀螺似忙前忙后,摆放器具,收拾绷布,调制药膏。一忽儿又放错银针,一忽儿又打翻石钵,总得弄出点声响,跟着他已经有十余载,还是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医书读成何样,吕荞起了考校他的心,手指覆上书面,想起什么又放下。唤他过来问道:“先别忙活,考考你,如何分辨羌活和独活?”

    田平虽成日惦记清燕姑娘,却也不敢太过放下吃饭的家伙,便朗声道:“羌活是木部黄白色,射线明显,髓部黄色至黄棕色,气香,味微甘而辛,用于风湿麻痹,肩颈酸痛,独活是木部灰黄色至黄棕色,形成层环棕色,有特异香气,味苦辛,微麻舌,主用风湿麻痹,要膝酸痛,少阴风头痛。”

    吕荞点点头,又考他几个相似的药材如何分辨,田平皆对答如流。

    “最后说说八角和莽草如何分辨?”

    听到八角,田平肩膀抖了下,一时脑袋放空,没接住。

    吕荞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些。

    “少爷,我,我回去再好好看看。”田平看着吕荞的神色,不敢再答下去。

    “你这两种药材虽相似,但一个是救人,一个却能杀人,有天差地别。你虽然叫我一声少爷,但你我更像师徒,你学了这许久,什么都可以忘记,救人之心不可忘,害人之心也切不可有,却是千万不能忘,脏了心,药方记得再牢,望闻问切再熟稔,也糟蹋医术,不配再称个医字。”吕荞一扫平日的随和亲切,少有的疾言厉色。

    田平缩着脑袋,耸着肩,从烧红的两腮中鼓出两字:“晓得。”

    厅里来了病人,咿咿呀呀的叫唤着,忽就将两人的尴尬打破。吕荞甩衣袖,不理田平,自到厅里去接病人。田平吐出长气,只得垂头丧气的跟在少爷身后。

    却说清燕在庄上捱过几日,也知道那莽草是要人命的东西,等不得太久,连替田平做鞋也做的不耐,随手丢到簸箕里,嘴里念叨:“什么东西,也配我替你做鞋,荷包空的能照人,不照照自己是哪根葱,那副模样敢肖想我。”一面收拾包干粉条,干豇豆往洛县去。

    她拎着篮子,别朵路边野花,一身素衣,哼着小曲行在乡道上。谁知恰遇见葛老,清燕忙收起颜色,低眉顺眼避过一旁问好。

    “又往县里去啊清燕,这月恐怕鞋都快磨破几双吧。”隔老远葛老便瞧见她的喜态,到跟前见她换张面孔,心里膈应的厉害,脱口便不是好话。

    素衣衬的清燕脸红润润的,她小声道:“葛老取笑,认识了位夫人,怜惜我身世,愿意买些土货,原除庄上乡亲父老,世上总好人多,我觉得高兴,走再多路都值得。今儿回来就去陪葛婆婆分线,必不让葛婆婆劳累。”

    葛老鼻尖发出轻哼声,站在路中道:“提起你葛婆婆,上次同你相看的小哥,你竟是又不满意,清燕,告诉葛老,你要个啥样的,满庄里最头色的姑娘,想要什么巍峨山上的山雀,葛老也帮你说情去。”

    “葛老,毋取笑,小哥很好,是女子不好,孤女终是单薄,不敢耽搁人家。”清燕轻拢耳间掉下的发丝,脸又红了几分。

    “行吧,他也是孤儿,一把力气,伺候五亩良田,也扶不起你这孤女,你们都单薄。”葛老轻笑一声,迈着步子走出不远,又回头道:“姑娘,葛老说的是山雀,不是凤凰,你莫想远了天。”

    眼看他像弓似的背影消失在乡道尽头,清燕狠狠往地上啐了口,骂道:“老不死的,总有轮到报丧你的那天。”

    经葛老一说嘴,冲淡她愉悦的心情,想着又要应付田平,生出股无名火,脚下步子踏的飞快,竟比往日早些到达洛县。

    她站在那日等田平的巷子内,想找个机会传话与他。

    现下时间还早,路上行人稀少,她拦下几位,都摆手不愿。

    她心里烦闷站在巷内某处人家屋檐下叹气,忽门从里头被打开,清燕一惊,双脚着火似的蹦起来,跳到对面墙壁贴着。

    只见里头踏出位男子,看年纪刚过而立之年,白面无须,一身青衫修饰出几分儒雅气质,像是坐馆的先生,或县衙里的文书。

    清燕撩起眼皮,微微欠身道:“女子唐突,惊着公子。”

    男子看清她的面容,心里叹道,好个标志的小娘子,又见她耳边小花战战巍巍,说话细声细气,像用毛笔挠手心似的,便摆起谦谦君子的姿态,朝她深深鞠躬道:“不,方才是我开门唐突了小娘子,请小娘子莫怪罪。”

    清燕见他文质彬彬,举止有礼,便开口请求:“公子,可否帮女子一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