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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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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荞感到别扭,还好铁凝霜个子修长,自己的身躯快把她压倒。

    他将斗笠朝她头顶斜去,胸口抵着她肩胛骨,圈在颈前的手偶尔能碰到她细腻的肌肤,许多年前眼皮底下的小女孩,如今已生的亭亭玉立,听见自己的心跳快蹦出胸口,吕荞面色一红,没话找话道:“没想到一晃咱们已相识十年。”

    她一步一个脚印,毫不犹豫道:“是,没想到,我已经喜欢吕大夫十年了,真是如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不可留。”

    吕荞像被踩住舌头似的,对女子的直白无力反击。

    像是感受到背后身躯猛的一僵,铁凝霜浮起笑:“吕大夫不用惊慌,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往后不会了。”

    “什么不会?”听她说是丧气话,吕荞没来由不快。

    “不管什么,十年也总该有个收尾。”铁凝霜垂头想,我也不是耗不起,只是想着有人对你更好,是很好的事儿。

    “吕大夫,还记得第一次您替我接骨么?”

    思绪像是去了很远的过往,吕荞嘴角牵动,从未特别去留意,一提起,又格外清晰。

    又回到她被铁师傅抱来的下午,站在医馆门口,铁师傅洪亮的声音直贯深院,领路的伙计掀开布帘。小女孩儿脸上泪痕尚未干透,折断的手臂安静悬在身侧,随铁师傅走动左右晃荡。她昂起小脸默默看着他,没有见陌生人的惶恐,像是对他充满好奇。铁师傅将她放在榻上,被匆忙赶来的徒弟叫走,她侧过身,目送父亲离去,也不挽留。吕荞这时候才发现,她另一只腕臂上系了朵小白花,像一滴凝结的泪水。

    “大夫,我会死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吕荞不可避免往那朵刺眼的白花去想,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道:“不会死,却会痛。”

    “痛是什么?”她翻身躺平,眼睛顶着屋顶,“和母亲在棺材里不能动不能说话一样么,也不知道再也没法睡醒的母亲比较痛,还是再也没办法牵她手的我比较痛。”

    吕荞默默取来药粉,夹板,纱布。

    她伸手来勾他的手指,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般可怜。

    “大夫,你有没有药,能让人起死回生,我只想和母亲再说一句话,我要道歉,厨房的汤碗是我踢碎的,我再也不会捣蛋啦。您可以帮帮我吗?”

    “很对不起。”吕荞轻轻在她伤臂处洒上药粉,“我没有那种药,谁也没有。”

    她没有再说话,连接臂时也未哼一声,咬着牙,倦在榻窝里,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吕荞的衣摆,轮到缠夹板时也只绷着嘴巴,一脸严肃。

    “要休息一会儿吗?”吕荞为她倒了杯甜枣茶,她不愿接,吕荞坐在榻边,将杯送到她嘴边,“喝一口,很甜的。”

    这招好像有用,她舔舔舌头,小心翼翼的用舌尖沾了沾,然后冲吕荞眨眨眼睛,他笑了笑,稍微倾斜杯口,看她咕噜咕噜的喝光,觉得很有成就,没想到铁师傅有个这么斯文的女儿。

    她的左臂已经上好夹板,用布挂在颈上,在手腕上打了个结。院里种了几株茜草,吕荞摘下果子锤出红泥,用毛笔沾了,将结涂成一朵好看的小花。

    “痛苦无可避免,我们的学会苦中作乐,你看,只要稍加润色,就是一朵好看的花。”

    铁凝霜左手臂膀一朵白花,右手腕一朵红花,她左右顾看,外面恰好传来铁师傅的声音,终于想起来接女儿这件事。她跳下榻,被闯进来的父亲牵着,望着他父亲道:“爹爹,我以后还能来这儿吗?”

    铁师傅想也没想道:“只有生病了才找大夫,没事儿来给人家添什么乱。”看见她手腕的红花,咦了声,一把将她腾在怀中,单手抱住道:“等你母亲下了葬,我们去街上买头绳,也该为你好好收拾收拾,成天跟个野小子似的。”

    铁凝霜没说话,趴在父亲肩头,却把眼睛看吕荞,走出吕氏医馆老远,仍盯着离开的方向看。她只记住一句话,只有生病了才找大夫。

    往后她练功比试越发没有忌惮,磕碰是常事,动不动就要上吕氏医馆瞧,满馆的人无不知道,铁师傅家的女儿喜欢吕大夫。

    可现在她却说,她以后不会了,不会什么,不会继续来吕氏医馆,还是不会继续喜欢他。

    “吕大夫可能你忘记了,我第一次见你时,在母亲的葬礼上磕折了手。”铁凝霜的声音将吕荞拉回现实。

    “我没忘。”吕荞想,清楚的就像昨天。

    “因为我的没羞没臊为您添了很多麻烦吧。”

    “没有。”吕荞道,“我一直都当你妹妹看待。”

    铁凝霜自嘲似的笑了笑:“是妹妹啊。”

    吕荞脱口而出:“那是以前。”

    说完这句话,铁凝霜没再答话,环顾四周,吕荞发现并不是来路,走了许久,前边突然出现一架吊桥横在湍急的溪流上。

    “这是?”吕荞道:“别的回家路?”

    “嗯。”铁凝霜手往上兜了兜,吕荞脸又是一红。

    “我知道你来的时候从官道下的小路,可现下涨水,那边没桥,一准儿过不了人,得从这里过。不熟悉的人肯定的跑冤枉路。”

    “你常来山里?”

    “我母亲的坟在榕树前头不远处的山中。”她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声音很快被溪流声盖过,她提高嗓子道:“抓紧我,过桥颠簸的厉害。”

    吕荞觉得自己像一枚风筝,线就牵在她手里。

    果然,刚踏上桥,两边像潮水般此起彼伏的晃荡,凝霜搂他搂的更紧,被吕荞圈住的脖子冒出薄汗。

    “要不放我下来吧。”吕荞不舍得她劳累。

    “不用。”铁凝霜道,“打从决定送你回家开始,我就不会放下你。”

    吕荞没再提出放他下来的要求,默默的抱住铁凝霜,犹如一艘海船入了港,风雨中,却说不出的心安。

    两人心惊胆战的穿过吊桥,再走了半柱香,回到正路上,又过了会儿,吕家的马车正停在官道边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