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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章 木玉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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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阳光普照,祠堂里的光线却很暗,几根烛火因为细微的风而颤抖,显得阴森可怕。菀雪跪在地上,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木长青,他背对着光,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她的眼睛铮亮,就像黑夜里最亮的星星。木长青低头,她正看着自己,穿着一身深衣也不觉得突兀,小小的一团跪在地上,头发披散着,像毛茸茸的小动物。他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嫡女,现在却又拥有了一个女儿,世事无常,变幻莫测。他从来没有想过知秋院里默默无闻的女孩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今日之后,她与自己就是父女,这一生都磨灭不掉。

    木长青拿起族谱,第一页就是祖训:“凡木氏子孙,谨遵此训。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幼而学者......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犹贤与瞑目而无见者也......父子之间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矣.....有志向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无履立者,自兹堕慢,便为凡人......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菀雪抬头看着他不断张合的嘴巴,听到木氏历来的祖训,心竟然莫名地安定下来了。从今,她不再孤苦无依,不再如浮萍一般在这世间沉浮,不再像上辈子一样,不知自己从何来,往何去。以后,她就是木氏的祖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木长青拿起木长正的递过来的毛笔,一边在族谱上记载:“今有木玉璋记入大房李氏名下,望尔谨遵祖训,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

    木长青语毕,菀雪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弯下身磕了三个头:“晚辈木玉璋谨遵教诲。”

    一旁的木长正笑眯眯地就要扶起菀雪:“好了,地上凉。”

    菀雪看了看木长青,见他点头了,才顺着木长正的手站了起来:“谢谢叔父。”

    木长正哈哈大笑:“真乖,来来来,先拜一拜你父亲。”

    菀雪从善如流地行了福礼:“见过父亲。”

    木长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把族谱放在桌案上,拜了三拜之后,就当先往门外走去。经过菀雪的时候,心痒难耐,本来只是想一想,没想到手直接伸到了她的头上揉了揉,嗯,触感不错。

    菀雪突然感觉头上一重,待她看过去,木长青已经收了收,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放在身后,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好了,出去吧。”

    木长正笑眯眯地看着兄长的耳朵都红了,和菀雪并排往外走,偷偷跟她说:“你父亲很欢喜呢。”

    菀雪抬眼看向前面高大的身影,这个人将会是她的父亲,是她的高山,可以依靠。菀雪跨过高高的门槛,把所有黑暗阴冷都抛在身后,以后,她就是木玉璋。

    外面守着的众人看见他们出来都迎了出来,木长青站在众人的面前,回身向玉璋招手,玉璋快走几步站在木长青的身侧。木长青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着众人,朗声说:“以后,她叫木玉璋,行九,希望你们兄弟姐妹友爱谦让。”

    晚辈们纷纷应是。

    木长青点头,脸上也有了笑意:“好,那中午就一起用膳,庆祝一番。”

    中午三房的人都聚在一起,足足开了三桌席面,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老太太今天破格让几位小姐喝了果子酒,玉璋年纪小,只喝了一口就满脸通红,她欢喜地看着众人的笑脸,竟然有些心满意足。曾经自己讨厌的嘴脸,如今看来倒也可亲可爱,人真的是很复杂多变的物种。

    酒足饭饱之后就散了筵席,大家都回了自己屋里。玉璋一回到知秋院,脱了衣服倒床就睡。缕衣笑意难掩地把衣服挂起来,冲小莺歌挤眉弄眼。小莺歌也想笑,此刻看到缕衣的动作,再也掩饰不住了:“小姐入了族谱,以后再也不会被她们欺负了。”

    缕衣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玉璋,指了指门外,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玉璋是长房嫡女,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么喜悦的时候,缕衣难免会想起沾衣:“你说她多傻,等一等多好。”

    小莺歌靠在门柱子上,一声冷笑:“这就是个人的命了,自作孽不可活。”

    缕衣摇头叹了口气:“馥香阁没了主子,沾衣做着粗使打杂的活,也没了前程。”

    “她是奔着自己的前程去的,反而丢了前程,这就是现世报。”小莺歌幸灾乐祸:“没想到慕卉儿那么软绵,真是一个身边人都没有带。”

    “带回去了也留不住的。”缕衣双手交叉看向天空:“她母亲不在了,回府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还不如逢低做小等后娘发善心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这个午后有阳光、花香、鸟鸣,还有一马平川的未来。

    蘅芜苑是三房的屋子,此刻里面的气氛却有些低沉。马氏坐在罗汉床上落泪,不时用帕子擦着眼泪,片刻之后眼睛就通红通红的。木长直见此直皱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马氏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眼泪却没有断过。木长直有些心烦意乱地站起来:“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这出生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吗?我是庶子,就是要低人一等,可是那又怎么样,我难道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

    马氏哭哭啼啼,声音都哑了:“我只是可怜孩子们。”他们注定是不能和高门大户结亲的,而木玉璋就可以。

    “那又如何,难道平民百姓家就没有好儿女了,男子汉大丈夫,有那雄心壮志就要自己建祠立谱,哪里值当你在这里哭哭啼啼,让人好生心烦。”木长直说得理直气壮,不知道是为了说服马氏,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他的声音洪亮,惊起真在好眠的小鸟,引得它们扑腾着翅膀尖声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