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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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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之后的皇宫有些荒凉,各殿的主子都已经歇下了,只有奉天殿里灯火通明。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书案上的折子已经快要把他淹没了,他低头看着大理寺送来的卷宗和供词,一张脸气得通红,拿着卷宗的手心都已经沁出了汗。这些人实在是有恃无恐,他们大费精力一一审讯,得来的却是这么一个毫无结果。

    萧衍这一生都自诩为文人,崇尚谦谦君子之风,朝堂之中他鲜有发怒,生活中更是平易近人。他自问不是一个残暴无良的君主,但是此刻他心中有一头再也关不住的野兽在叫嚣,张牙舞爪地向他示威,他竟然不想与之对抗,如此,不如就放肆一把。朱砂的颜色就像鲜血一般,萧衍带着满腔的怒火下干净利落地一挥笔“杀无赦,即刻行刑”,短短七个字,昭示着天子一怒,必须用万千的鲜血才能扑灭。

    夜已深,建康城已经陷入了沉睡,只是半夜时分,不少人被阵阵马蹄声所惊醒,大家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出门。六朝古都的子民已经习惯了朝廷的更迭,只要不出门,明日换个皇帝坐上龙椅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改变。建康城有宵禁,此刻本应该空荡荡的大街上却黑压压都是人,道路中间是一群从睡梦中被揪起来的犯人,他们带着镣铐,衣着单薄地在大雪中深深浅浅地走着,两侧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拿着武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雪又开始下了,他们一步一步地走向午门,夜晚的午门更显阴森。直到看到午门两个字,人群中才开始骚乱起来,这群人突然被带出监牢本来有些茫然,此刻却都清醒了,午门是通向地狱的地方。呼喊声、求救声、咒骂声,像鬼哭狼嚎一般。他们全部被聚在午门的广场上,立刻有拿着盾牌的士兵把他们阻挡其中,一时之间,恐慌更甚了,有人甚至大喊:“我知道,我说,我说真话,你们听我说。”

    可是,没有人要听他说了。几百个弓箭手整齐划一地拉弓搭箭,令牌落地,那是阎王来拿命了。密密麻麻的弓箭从天而降,地上不断有人倒下,一个一个,那些呼喊声也渐渐变弱,直到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没有人站立,箭雨才停住。午门的雪被染成了红色,一场屠杀之后,天地之间都安静了。

    杀戮似乎还不能缓解萧衍的怒火,他下令所有尸体示众,两三千的尸体依次陈列在午门。经历了一夜的鬼哭狼嚎,天亮了,人们走出家门,片刻之后,午门的惨状就传到了各家各户,大家奔走相告,纷纷往午门赶去,整个午门喧嚣不止。惨,实在是太惨了。那些尸体被冰雪覆盖,但是依稀可辨他们的死状,人们看着心不禁戚戚然焉,一时之间,整个建康充满了肃杀之气,人人自危。

    萧衍坐在朝堂之上,冷眼看着寂静无声的朝臣们,昨日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是得到了消息,今日上朝众人都还有些胆战心惊。

    朝臣们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谨小慎微地立在殿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公公尖利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朝臣们无动于衷,没有任何人出来启奏。萧衍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

    “退朝。”

    “恭送陛下。”朝臣们对着萧衍的背影下跪。

    谢声鹤从大殿出来的时候,不少官员都等着他,看见他出来,他们纷纷涌上前:“谢大人,陛下昨日的行事太过鲁莽了。”

    “谢大人,听说尸体还在午门示众。”

    “是啊,马上春节了,这样实在是太晦气了。”

    “谢大人,往后这间谍要怎么个抓法。”

    谢声鹤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尽量让自己耐心地回复他们:“陛下盛怒,等消了气就好了,你们也不要过度解读,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这些官员见丞相大人都明哲保身,当然知道该如何做了,不就是皇帝有气发不出来吗?发出来就会好的,但愿今年能过一个好年。每位大臣都有自己的考量,如果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们不会当出头鸟的,天渐渐冷了,窝在家里是最好的选择。

    人群渐渐散去,谢声鹤出了宫门没有往衙门里去,直接回了家。刚到家,门子就禀告说姑爷来了。谢声鹤了然,直接往上房去,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了。他在门口站了半晌才进去,屋里,王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笑得脸色红润,看见谢声鹤回来了,赶快站起来:“老爷,快来,陵泾正在跟我说奇闻怪事,还真是让我大开眼见啊。”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谢声鹤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熊陵泾,实在难以想象他就是之前大家口口相传的活死人,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我去书房。”

    谢声鹤跟王夫人叮嘱了几句就带着熊陵泾去了书房,书房里冷冰冰的,丫鬟们赶快拿了暖炉过来,上了热茶摆好茶果才退出去关好门。谢声鹤在椅子上坐下,熊陵泾坐在他身侧,两个人默默地喝了一会茶,谢声鹤才开口问话:“你是什么想法?”

    世家子弟进退有礼,但是面对谢声鹤突然的询问,熊陵泾还是有片刻的慌乱,当朝丞相身上的气息还是让他有些压迫,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您问的是什么?”

    谢声鹤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故作镇定,漫不经心地说:“当然是和谢府结亲,如今外面流言四起,我不相信你没有听过。”

    熊陵泾拼命让自己冷静,尽量让自己显得对答如流:“流言止于智者,我只相信自己亲眼听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

    谢声鹤垂着眼睛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问道:“对于你父亲,你怎么决定的?”

    熊陵泾突然定睛看着谢声鹤,眼睛里是探究、考量,他不确定谢声鹤问出这句的话的真正意图,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意图,那么,要不要告诉他呢?